第十一章 试验-《小妇人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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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最好先弄清楚拿什么请客,再考虑请人家吃饭。”美格得知此事后说。这一举动虽然好客,可不免有点仓促。

    “哦,有腌牛肉,还有很多土豆。我再去买些芦笋,买只龙虾,‘换个口味’,汉娜就是这么说的。我们可以买些生菜做色拉。我不知道怎么做,可书上有的。我要用牛奶冻和草莓做甜点,要是你想高雅一点的话,还可以煮上咖啡。”

    “不要做这么多,乔,你做的只有姜饼和糖蜜还凑合着能吃。这个餐会我是不会插手的,既然你自己请了劳里,就由你来招待他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都不要你做,只要你对他客气些,做布丁时帮一把就够了。万一我搞糊涂时,麻烦指点一下,行吗?”乔嘴上说着,心里可受到了伤害。

    “行,可我也懂得不多,只有面包和一些小吃还行。最好先请妈妈批准,再去买东西。”美格谨慎地回答。

    “那当然喽。我又不是傻瓜。”乔说着走开了。她怒火中烧,竟然有人怀疑她的能耐。

    “你们想做什么就买什么,不用来打扰我,午饭我出去吃,家里的事就管不到了。”乔来征求意见时,马奇太太说,“向来都不爱做家务,今天我放假,读读书、写点东西、串串门,落得自己娱乐娱乐。”

    看到一向忙碌的母亲一反常态,一早就悠闲地坐在摇椅上看书,乔感到好像发生了什么异常自然现象:即使日食、地震,甚至火山爆发,也不会令她觉得更奇怪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,一切都乱套了。”她边想边走下楼梯。“贝丝正在那里哭,这证明家里肯定出现了什么麻烦。要是艾美在捣鬼,我一定要揍她几下。”

    乔感觉自己不自在,匆匆走进客厅,看到贝丝正对着金丝雀皮普哭泣。只见它躺在笼子里死了,小爪子可怜地往外伸出,仿佛在乞求食物。它是饿死的。

    “都是我的错——我把它给忘了——谷子一粒不剩,水也一滴没有。皮普噢!噢,皮普!我怎么能对你这么狠?”贝丝哭道,把可怜的小鸟放在手里,试图把它救醒。

    乔瞄瞄小鸟半开的眼睛,摸摸它的心脏,发现它早已僵硬冰冷,于是提出用自己的多米诺骨牌盒来装殓。

    “放在炉里烘,或者会暖和苏醒过来的。”艾美满怀希望地说。

    “它是饿坏的。既然已经死了,就不要再去烤。我要给它做一件寿衣,葬在园子里。以后再不养鸟了,再不了,皮普!我不配养的。”贝丝低声哭诉着,双手捧着宠鸟坐在地板上。

    “葬礼今天下午举行,我们都参加。好了,别哭了,贝丝。这事很可惜,但这礼拜事情全都乱了套,皮普便是遭受了这个试验的最大牺牲。给它做好寿衣,放在我的盒子里,宴会后,我们举行一个隆重的小葬礼。”乔开始感到,自己仿佛承揽了大量的工作。

    乔留下别人安慰贝丝,自己来到厨房。里面一片狼藉,令人一看就灰心丧气。穿上一件宽大的围裙,她开始工作了。她把碗碟叠起来,刚准备洗就发现火灭了。

    “真是前途光明!”乔咕哝着,砰地一下打开炉门,用力地捅煤渣。

    炉火捅旺了以后,她想趁着正在烧水这会儿去一趟菜场。一走路,精神又振奋起来,她买了一些便宜货,返家途中心里得意,有一只幼小的龙虾、一些老芦笋,还有两盒酸草莓。等到她收拾停当,午饭到了,炉子也烧红了。汉娜留下了一盘等着发酵的面包。美格老早就着手发面包,放在炉子上再发一遍,然后就忘了。现在,美格在客厅里招待萨莉·加德纳,突然门开了,进来一个人,浑身沾满面粉和煤屑,头发蓬乱,红着脸尖叫道:

    “我说,面包胀到盘子外面是不是发酵够了?”

    萨莉大笑起来,美格则点点头,眉头扬得老高,那个鬼影子见状立刻就消失了,马上去把发酸的面包放入烤炉。贝丝正坐在一旁缝寿衣,心爱的小鸟静静地躺在骨牌盒里。马奇太太四处打量了一番,对贝丝安慰了几句,然后就出门了。随着母亲灰色的帽子在拐弯处消失,姑娘们心中顿生一种孤立无援的异样感觉。没过几分钟,克罗克小姐出现了,说是来吃午饭的,她们彻底绝望了。这位小姐是位面黄肌瘦的老姑娘,长着尖尖的鼻梁和一双好奇的眼睛。她不会放过任何琐事,看到什么都会说长道短一番。姑娘们都不喜欢她,可母亲关照过要善待她,就是因为克罗克小姐又老又穷,也没几个朋友。美格为她搬来安乐椅,勉力招呼她,而克罗克小姐则问这问那,指手画脚,还闲扯她的那些熟人的事情。

    那天早上,乔弄得精疲力竭、焦头烂额,真是难以言表。不仅如此,她做的午餐还成了一个十足的笑柄。由于不敢再向人讨教,她只能孤军奋战,这才发现,要当厨师,光凭力气和愿望是不够的。她把芦笋煮了一个小时,却伤心地发现芦笋头煮没了,中间那段却硬得要命。面包烤得焦黑,由于色拉调料做得她大为恼火,她索性就撒手不管,直到最后,她终于相信自己烤的面包没法吃。龙虾不知怎的变成了猩红色的谜团,她敲开虾壳,然后拨开,一点点虾肉掉到一堆生菜叶子中间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芦笋不能搁得太久,土豆要快点煮,结果煮得半生不熟。牛奶冻结块了,草莓被店家巧妙地“摞好”,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熟。

    “好吧,要是肚子饿的话,可以吃牛肉,有面包夹黄油。只是整整一个上午的工夫花下去,结果却这般不理想,真是丢脸。”乔心里想,她比平时迟了半个小时才打响了开饭的铃。她又热又累,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,审视这顿为劳里和克罗克小姐准备的美餐。要知道,一个是吃惯了各种美味佳肴的,而另一个有好打听的眼睛,会记下一切失误,她那爱搬弄是非的长舌头,能把这一切广为传播。

    菜肴一一尝过后,就被冷落了,可怜的乔真想钻到桌子底下去。这时,艾美咯咯直笑,美格满脸愁容,克罗克小姐噘起嘴,劳里拼命地又说又笑,想搞活宴会的气氛。乔的拿手本领是水果,糖加得恰到好处,再拌上一罐浓味的奶油。当漂亮的玻璃盘一一摆上时,大家彬彬有礼地看着漂在奶油大海上的玫瑰红小岛,她发热的脸颊才稍微冷却了一点,并深深地舒了口气。克罗克小姐第一个品尝,只见她面容歪曲,慌忙喝水。乔看到水果在挑剔的叉子捣鼓下可悲地缩小,心想可能不够,于是她起先还不敢吃。她瞥了一眼劳里,见他正在勇敢地吃着,不过嘴微微皱起,眼睛盯着自己的盘子。艾美向来喜欢精制的食品,舀了满满一匙,噎住了,用餐巾捂着脸,猛地逃离了餐桌。

    “噢,怎么啦?”乔高声问道,声音有点颤抖。

    “放糖变成了放盐,奶油是酸的。”美格回答,一边还打了个灾难性的手势。

    乔唉了一声,一下就瘫倒在椅子上,这才记起厨桌上有两个盒子,自己拿起一个就仓促地往草莓上倒,而牛奶又忘了冷藏。她的脸色霎时变得通红,几乎要哭出来。这时,她与劳里的目光相遇了,他在勇敢地大嚼盐渍草莓,眼睛里还装出开心的样子。她突然觉得,这件事是多么的滑稽,于是大笑起来,直笑得眼泪都淌下来。其他人也都笑得前仰后合,连被姑娘们称作“牢骚鬼”的老姑娘也不例外。大家黄油加面包、吃着橄榄,有说有笑,这顿不幸的午餐开心地结束了。

    “我现在没有心思收拾,先举行小鸟葬礼吧,让自己冷静下来。”乔看到大家站起来便说道。克罗克小姐一心赶着要在下一个朋友的餐桌边编排这个新故事,便向大家告辞。

    为了贝丝,他们全都静默下来了。劳里在树林的蕨草下面挖了个墓穴,小皮普被安放在里头,它那柔情万丈的女主人哭得成了个泪人儿。墓穴盖上苔藓,上立一块石碑,碑上挂一个用紫罗兰和繁缕编成的花环,并刻了墓志铭。铭文是乔一面做饭一面想出来的:

    墓主皮普·马奇,

    卒于六月七日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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